Chapter 4
滴、答。
什麼時候下雨了？
柯南側著頭聆聽雨聲。冗長又綿延的雨聲，層層的剝開了他們脆弱的心房。一滴、一滴，全都滲入了心底。
他不知道，他只是一直站在那裡，時間的流動對他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他站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知道她現在不希望自己太靠近。
她不想再讓他看見她現在這種難堪的表情。
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報警。
這種事情是誰幹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心知肚明，那些人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他也是個人，他也需要沉澱情緒。他要比她冷靜，要盡全力不讓她的世界瓦解。
現在這件事只有他做得到。
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眼前的景象連警官們都感到震驚。
柯南是用怎樣的心情來說出“阿笠博士被殺了”這幾個字的？高木根本無法想像。為什麼他這麼一個孩子如今卻還是能夠保持平靜如水的表情？這恐怕是他們永遠無法體會的吧。
為了保護傷痕累累的灰原，他只能壓抑自己心中的痛苦。
房子四周被快速的圍上了封鎖線，警官們進入了兇案現場內開始進行調查，明明一樣是柯南熟到都會背的辦案程序，為什麼在今天看來卻如此叫人心傷？
「大約今天凌晨三點到六點半，死者的後腦中了一槍，當場死亡，犯人不是用狙擊槍，恐怕是入侵這個房子內進行短距離射擊……」
佐藤身旁的法醫向她報告到一半就被柯南阻止了。「可不可以不要在灰原面前說這個？」
「啊？可是…」法醫回頭看了一眼和灰原的距離，這種距離她應該是不可能會聽到的才對啊。
「她聽得到。」
她可以聽到。
跪在阿笠博士身旁的灰原完全不理會高木所說的一字一句，他在一旁費盡了唇舌，跪著的灰原卻依然無動於衷。她連讓自己站起來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是槍殺。
為什麼…她沒有聽到槍聲？
就算有消音器，她也該聽到的。
為什麼她沒有跳出來替他死呢？
「柯南，我知道阿笠博士的死讓小哀很難過，我們也不願看到這樣子的結果，但是，她得離開這裡讓我們好好調查現場，我們才有辦法找出殺害阿笠博士的兇手啊。」即使是佐藤這個局外人，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忍不住感到鼻酸，畢竟在她的眼裡，他們都只是個孩子。
兇手？哼。這個名詞令柯南嗤之以鼻。
兇手是誰，我們早就知道了……
光憑你們要將黑色組織繩之以法，不可能的。
但柯南還是聽話的移動了腳步，畢竟不能放任灰原像現在這樣一直跪在那裡。他走得很輕，深怕驚動了崩潰邊緣的灰原。
「灰原。」他將聲音很放得很柔，即使聽在自己耳中是如此的脆弱又乾澀。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想把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做得到的，他會做到的，再怎麼困難他也不願見她再次跌入痛苦深淵。
「灰原，站起來。」看見灰原沒有任何動靜，柯南向前試著拉起她的手臂，換來的卻是她兇狠的一瞪，她的眼神令柯南戰慄的放開了手，眼前的灰原哀變得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冰冷，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現在的這種表情……
面如死灰。
「工藤，有沒有很佩服，我又殺死一個人了……」看著灰原的側臉，她的臉上沾滿了血跡，帶著鮮血的嘴角露出的冷笑叫人不寒而慄。
「……妳沒有殺人。」低著頭，他加重了語調。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灰原總是要把一切過最歸咎於自己。
「好了，這裡交給高木警官他們，我們回去吧──」柯南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小心的斟酌著自己的用字。
「回去？」灰原用嘲諷的口氣重複了一次柯南的話。「你叫我回去？哈，笑死人了大偵探，你以為我還有哪裡可以回去？你告訴我啊，我還有哪裡可以回去？」
「……對不起，」柯南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即使再怎麼小心翼翼他還是傷到她了。他怎麼忘了，他怎麼可以忘了，灰原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叫做家的地方了。「讓我帶妳回小蘭那裡。」
「我不要，你以為我需要你的施捨嗎？謝謝你我不需要，你大可回去和你的女朋友相好，幹嘛在這裡管我？！」
幹嘛在這裡，看著狼狽不堪的我？
她不想看到，和自己成明顯對比的天使。
那只會讓自己覺得更無地自容。
工藤新一，請你不要給予我太多不屬於我的東西，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過於奢侈。
不去擁有，就不用害怕失去。
這點我早已明白，為什麼還會讓自己再次從人間殞落？
提的起卻放不下。
痛哭失聲，重蹈覆轍，
換來的是什麼？
「灰原哀，妳不要再鬧了！妳在這邊會妨礙到高木警官他們辦案！」無法讀出灰原那句話真正的含意，柯南徹底的被惹惱了，他大聲的咆哮，嚇到了身旁的警官們。佐藤叫他冷靜一點，他不加以理會，高木叫他別這樣吼一個孩子，他嗤之以鼻。
小孩子…？啊，如果他們真的是孩子就好了，可以不用去扛起一切，可以用眼淚來沖洗所有痛苦，哭過之後仍能笑著過日子。她以為痛的只有她自己嗎？阿笠博士也像是他的爺爺啊，他和阿笠博士相處的時間、和阿笠博士的感情可不比她還要少！
她的痛苦，難道就一定比他還要多嗎…？
「辦案？你以為光憑警察有可能找到兇手嗎？你以為他們殺了阿笠博士之後會留下任何痕跡嗎？哼，哈哈哈──」
灰原的笑聲像針一般刺進了他的心底，柯南握緊了雙拳，啪的一聲，一個巴掌就這樣打在灰原的臉上。熱辣的耳光，逼迫她去認清，認清自己仍活在這世上的事實。
「妳要歇斯底里到什麼時候？阿笠博士已經死了，痛苦之後請妳站起來，頹廢並不能解決問題啊……」原本的咆哮聲隨著灰原的淚滴音量漸漸變小，他說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多少人因為失去重要的人而一蹶不振，她能維持這樣的冷靜已經是極限了。
「這不是妳的錯…不要再自責下去了……」柯南將灰原從血泊裡拉起，用紙巾擦了擦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即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痛苦的人不只有妳一個……」他緊緊的抱住了灰原，摸著她的髮絲，希望自己能替她分擔一點。
在柯南的懷裡，灰原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淚。
她得到了太多不屬於她的快樂，甚至開始奢侈。
於是，黑暗降臨。
就和她姊姊被殺的那次一樣，柯南再一次看著倔強的她落淚。
只是哭過之後，一切不會結束。
一切才剛要開始。
Until the next episod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