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小哀，吃晚餐囉──」
那個晚上，朱蒂一如往常的端著灰原晚餐來到她房門前，通常她只要敲兩下門，灰原就會迅速的來應門，然後迅速的拿走晚餐，迅速的把門關上。
剛開始她或許還會向她說幾句謝謝，但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她臉上冷漠的表情便與日俱增。朱蒂知道的，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因為一直以來圍繞在灰原哀身旁的熱源已經遠離，她的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她的冷漠只是為了保護那最脆弱的心不再受到傷害，朱蒂不忍看見她這樣封閉自己，於是她曾開口問道：「小哀，怎麼不笑一笑呢？」
而她卻只是用極其無情的表情回覆自己──惡魔如果笑了，只會把人拉入地獄而已。
從那之後她明白了，灰原胸口上的傷痕論誰也無法填補。
除了他。
那個她思念深切的男人。
嘆了嘆氣，朱蒂再次敲了敲門，但是房內依舊一片寂靜，察覺事態不對，朱蒂猛然地將門打開，一陣颶風從敞開的窗口外襲來，令她頓時無法睜開眼睛。
窗簾因風而不斷擺動，更加說明了這空蕩蕩的房內一個人都沒有。
╳
杯戶城。
這裡是，她最後一次和琴酒見面的地方。
像今天這種月黑風高的夜晚，她認為那隻不安分的黑烏鴉一定會跑出來透氣，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選擇瞞著朱蒂從門內的窗口逃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她才剛走到了頂樓的欄杆旁，烏鴉便立刻從暗處走出，她聽見微弱的腳步聲和子彈上膛的聲音，隨即便是一個冰冷的金屬抵上了她的後腦勺。她並沒有驚慌，反而更好整以暇的靠著欄杆看夜景。東京的夜晚還是那麼的熱鬧，滿街的霓虹燈閃爍，襯托出她格外的寂寞。
「真是辛苦你了啊，每次都讓你在這麼冷的地方等我。」灰原朝冷得發紅的雙手呼了幾口氣，今天和那天一樣，是個下雪的日子。
「妳竟然逃離FBI的保護特地跑出來送死啊，雪莉。」拿著槍的人正是琴酒，他花了不少時間打探她的消息。憑著他和她多年的默契，他相信她會出現在這裡。
為了知道那些，他不可能會說出口的真相。
「我不是來送死的，我只是想問清楚你一些事情。不意外嗎，我的身體？還是說其實你早在那天就看過了？」灰原轉過了身，讓槍口對準自己的額頭，看見她憤恨的雙眼琴酒不禁稍感愕然。
也難怪，他殺了她最親愛的姊姊，殺了唯一視她為親人般保護著她的阿笠博士，她哪有那個理由不恨他？她哪有那個胸襟不恨他？
「…是看過了。」他維持著一慣的口氣，感謝於這樣的黑夜能隱藏住他臉上有些難堪的表情。
「琴酒，為什麼你要殺了阿笠博士？是為了讓我絕望嗎？還是純粹想讓自己的身體染血？」原本平靜的雙眸因為阿笠博士這個人而顯得激動了些，琴酒注視著她的雙眼，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那是一雙出淤泥而不染、很清澈的眼眸。
「以上皆是，單純無聊想找找樂子罷了。」琴酒的話讓灰原眼中的恨意加深，如果現在給她一把刀子，她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刺他個一千刀。
「那你為什麼不殺我！你不是已經追殺我很久了嗎？為什麼你……」苦痛在她的心頭蔓延，令她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為什麼不殺了她？如果她和阿笠博士一起死了，就可以不必再次面對失去最重要的人的那種痛苦，為什麼琴酒要對她那麼殘忍？
「因為妳還有利用價值，BOSS要我把妳帶回去，現在妳是要自己走，還是要讓我叫人用擔架把妳扛走？」
「惡魔。」
「不要講這種笑死人的話，妳和我是一樣的。」琴酒笑著用食指抬起灰原的下巴，她立刻嫌惡的將他的手打掉，拂袖而去。
琴酒走在灰原的身後，雙眼流露出了不得讓他人瞥見的哀傷，就只有那麼一瞬間。
他為什麼要殺了阿笠博士？
這個問題他無從回答，因為殺了他的人並不是他。
那天的深夜，琴酒和伏特加憑藉著可靠的情報潛入了阿笠博士家，本來只打算殺了灰原就走，卻意外的看見了客廳中的阿笠博士。雖然不打算多殺人但情勢所逼琴酒還是舉起了槍，準備開槍前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博士手中拿著和灰原的合照，頓時他無法扣下板機。
「你是…來殺小哀的嗎？」博士放下了照片，字裡行間裡充滿著顫抖。
琴酒沒有回答，只是用冰冷的雙眼看著他，誰知道這老頭子竟突然大膽的擋在他身前。「不可以……我不會讓你傷害小哀！」
「老頭子你找死啊！」伏特加想開槍殺了他，卻被琴酒阻止了，他想聽聽看，這收留雪莉的老頭子想說些什麼。
「如果要殺的話、就殺我，反正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拜託你們不要殺了小哀……」博士顫抖的手抓著了琴酒的槍身。「小哀那孩子已經夠苦了，讓她活下去吧！」
砰的一聲巨響，琴酒來不及把槍收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笠博士朝著自己的頸動脈開槍，血噴濺到了他的臉上，眼前的老頭就這樣在他面前倒地不起。為什麼他能夠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灰原哀做到這樣，琴酒不明白。
轉頭他看見了桌上兩張白色的單子，其中一張是醫院的診斷書，肝癌末期，怪不得他會說自己活不了多久。
另外一張是遺書，原來他這麼晚還沒睡就是為了寫遺書，這種東西的確只能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寫，而其中的內容琴酒連看都不屑看一眼，只是把單子交到了伏特加手上，示意要他將它們銷毀，他當下只覺得這些內容絕對不能讓雪莉看見。
但是他卻刻意的略過了桌上那染上血的合照。
「老大！你不快點去殺了雪莉酒然後離開嗎？槍聲會將鄰居引來的！」
哼，也是，他剛才是在猶豫什麼？那老頭子憑什麼要他答應他的要求，他快速的收起了不該有的同情心，拿起沾滿血的槍走進了地下研究室。
即使早就知道他所看到的會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但親眼看見的瞬間還是免不了有些震驚，灰原趴在電腦桌前睡著了，他追殺已久的雪莉就在自己的面前，為什麼他卻開不了槍？
封塵的回憶剎那間在他腦海裡全部甦醒，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的跑過。
他不會忘了，自己染滿血的雙手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美好是在宮野志保出生的那一天，他抱著剛出生的小生命，被人稱之為惡魔的殺手第一次看見有人肯對他笑的那麼燦爛。
他不會忘了，他濁黑的心靈是因為雪莉的存在而有了色彩，他一手把她帶大，他教她怎麼殺人，他殘忍的把她純潔善良的心靈換成冰冷空洞的軀殼。
他不會忘了，總是在她累倒睡在研究室時替她披上外套的是自己。
而這件事她從來都不會知道。
這一切他不會忘了，但他也不應該憶起。
於是，看到她這副模樣的琴酒放下了槍。
他命令伏特加將現場處理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不理會他的疑惑，不理會他頻頻的追問「為什麼要讓雪莉活下去？」
為什麼？這個原因只要他知道就好。
有些事情，就算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只會讓彼此都更加痛苦而已。所他寧願雪莉恨他，也絕對不會將任何事情說出來，包括藏在心中深處的，那份憾動。
這是起，偽裝成謀殺案的自殺。
為什麼要殺了阿笠博士？
這件事情不管他怎麼回答都不對，因為槍不是他開的。
琴酒仰頭望著和他一樣全黑的夜空，但其實在那不易看見的地方，存在著微弱的光。
真正笑死人的，是他。
Until the next episode……
